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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人去刀空留

“是,师傅。”苏湛点了点头,向老人再次抱拳作礼,“请问前辈尊姓大名,相助之恩没齿难忘,苏湛他日定当图报。”

老人语气淡淡的,“陆夜侯。”

“原来是陆前辈。师父得您相护,苏湛再无顾虑,恳请陆前辈暂且替晚辈照顾好师父。师父,陆前辈,晚辈去了。”

从入门起,陆夜侯这三个字就频繁出现在师父口中,俨然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将师父的安危托付给这样的人物还有何不放心?

苏湛向两个老人一辑,向宸王府飞身而去。

“夜侯兄,我实在不希望你来。你若出面来救我,云涯山庄那么多人,要是因为我通通被牵连进来,那我才真的罪孽深重,不知如何是好了…”宋玄一叹息着摇摇头,“庭芝和那个孩子还安好么?”

陆夜侯沉吟良久,仰天喃喃,“庭芝得你所救,才有幸回到老夫身边,但他又是为了救你,才身遭不测…这世上的因果莫非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宋玄一心中一震,“庭芝出了什么事?难怪见你这般心神不宁,你怎么如此糊涂,居然会带着他前来?”

“这孩子犟的厉害,你本就有恩于他,他又担心我的安危,所以硬要与老夫前来,我拗他不过。”陆夜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声音低沉,“都怪老夫过于自负,以为凭老夫的实力完全能护他周全,根本没想过有人能从老夫手下带走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玄一急切地追问。

“我们现在还未脱离危险,出城要紧。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再慢慢告诉你事情的经过。你的徒儿让我们赶到南城门口,那里有一辆马车相候,车里的人你也认识。”

说完,陆夜侯从袖中摸出一张黑布,蒙在面上,然后将宋玄一负在背上,腾空而起。

宸王府位于雍都城东。

从前的宸王府邸已由昔日的宸王,今时的皇帝,赏赐给了最为宠爱的胞妹贤成长公主与驸马爷。

一个绯衣女子坐在后花园的石亭中,用纤纤玉指弹奏着略微古旧的孤桐。那张绝色倾城的面庞上,眉头微蹙,似乎映出重重的心事,看上去反而更加惹人怜惜。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浅紫色锦袍的男子,闭着眼睛,神色陶醉的聆听着琴音。

“放了她!”墙头忽然响起一声低喝,弹琴的女子那清婉动人的身影轻轻颤了一下,琴声倏止。

墙下正立着十名身材魁梧的黑衣武士,众武士猛地回头,却骇然地发现,一张坚实有力的手掌不知何时已搁在了其中一名武士的颈后。

“师兄,别急着动手。”紫衣男子安之若素地笑着,挥手招呼站在墙头的武士散开,“我们师兄弟三人,分修势,劲,疾,三种截然不同的法门。我知道你可以在一个举手间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这十个人打趴下,可师兄你也别忘了,这短短的一瞬,也足够要了她的命。”

紫衣男子话音一顿,伸手肆意揉搓着绯衣女子松软的发端,“要我亲手杀掉这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站在墙头的人向紫衣男子厉声喝问,“颜讵,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你真的参与了此事?你这个人可还有半点良心?”

仿佛那人的疾言厉色根本与自己无关,颜讵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难道师兄早已忘记,我做事一向只讲好恶,从不循什么良心。不过,我并不喜欢被冤枉,他们陷害师父的事情我虽知情,却没有参与其中。”

一见颜讵漫不在乎的样子,苏湛不禁痛心疾首地高声质问,“难道没有参与其中,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对师父处以极刑?你忘了是谁收养了三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将他们养育成人,并毫不藏私地传授了一身绝学?你也忘了我们当年所立的誓言么?”

——顶天立地,斩荆棘,踏不平,秉持心中善念,维护世间正道。

回忆着亲口立下的那句誓言,颜讵沉默了片刻,冷笑一声,反问,“你又明不明白,究竟什么是道?是求无往不利之道,为生民谋福之道,扬天地良善之道,还是守万物平衡之道?”

苏湛俯视着他,眉头紧锁,沉声回答,“看来你早已忘了师父的话,道即是自然,道即是本心。”

“何为自然?何为本心?难道想毫无挂碍的活下去,就不该是人最渴望的一样心思?就算危在旦夕的是亲生父母又如何,如果他们注定是要死的,你会不会也跟着去死?如今要对付师父的人是皇帝,救下师父,与整个大昭王朝相抗,然后牺牲拥有的一切,从此一起亡命天涯?”颜讵仰头直视着他,面带讥讽的一笑,“我告诉你,正道只掌握在强者手中。不是所有人都要活得像你一样,终日大义凌然,自恃为世间的救星。”

苏湛沉默半晌,“真不敢相信,你是自小与我一起长大的二师弟。”

颜讵嘴角噙着一缕冷酷的笑意,“你难道不知道么?人长大以后,所做的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如此,你我不必再多说。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肯放了她?”

“师兄应当明白,若你一日健在,陛下便一日寝食难安。不过我念在多年同门,可以向陛下求个情,放师兄一条生路,只要你自废武功,你的存在就对陛下不再有任何威胁,我也可以即刻放了你和狄潇,绝不再为难你们二人。”

苏湛默然片刻,“此话当真?”

“苏湛,这个连恩师都能狠心弃之不顾的人,话里又有几分真意?你要是真的如他们所愿,废掉武功,恐怕我们两个人都再也出不了这座宸王府。你快走,不要管我,我不怕死,更不会做你的负累。”沉默的绯衣女子忽然仰起了头,冰肌莹彻的脸颊上毫无一丝惧色。

“潇儿,你放心,苏湛不是愚蠢之人,更不是无情之人。”苏湛眸中闪过一道厉芒,“颜讵,你告诉宸王,倘若有人胆敢动她分毫,天雷地火不日就将轰平乾阳宫。”

颜讵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转瞬又回复如常,“师兄,看来永远都不能小瞧你…你手中虽握有足以讨价还价的底牌,我们便只能牢牢抓住狄潇这张筹码不放,如此一来,这局子可就彻底僵住了。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将天雷地火送归陛下的那日,就是狄潇重获自由的时候,这样可算公平?”

“潇儿,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接你。”苏湛没有回答赵讵,只是温言向旬潇留下一句话,转过身便要离去,忽的又凝住脚步,“颜讵,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陛下的死,是否乃宸王所为?”

“如今大昭只有一个陛下,师兄只要铭记这点就好。”颜讵不置可否的答道。

苏湛背过身,话音沉着得令在场的所有人心悸,“在苏湛心里,只有一个陛下,那个人决不是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