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定金的士子们一个个留下书卷走了,只剩下几个墨家子弟留了下来。
说是子弟,其实一个个都是三十许的壮年,为首的墨者年约四十上下,葛衣草鞋,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时常劳作之人。若非自有读书人的气度在,和田间地头的老农并无任何区别。也与头戴冠冕,身着玄黑色汉服的曹时对比鲜明。
“先生有何以教我”顾紫微开口问道。
为首的墨者犹豫了一下,说道:“吾是墨家巨子何让,自吾等入墨家门墙,皆散尽家财以资穷苦灾厄之民,是以身无余财。只是……只是我墨家传承将绝,不得已,想求请小君子为我墨家百年传承,出一点力,使之不绝矣。”言罢,何让及墨者皆顿首施礼。
“墨家……便只剩这几人了”
“另有两名子弟,一人于晋阳打井,一人于阳夏置水利,剩下的便都在此地了。”
顾紫微一叹。
她对这个时代的“圣母”一般的墨家,心存敬意。这里的圣母当然不是后世污名化的“圣母婊”,而是牺牲自己以成全他人的白求恩那样的一类人。
“烦请借《墨子》一观。”
何让听闻,赶紧和弟子一起取出竹简,近十个人,才凑成完整的一本书。
顾紫微细细研读着,她前世对墨家的了解流于表面,只知道“兼爱非攻”和“墨家机关术”。至于《墨子》一文,她从未读过。
大殿里落针可闻,墨家弟子静静等待着,平阳侯曹时也不出声,就连披甲执刃的卫士,一个个也放轻了动作和脚步。
“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顾紫微摘了一段话出来,随后问道:“以巨子看,何为贤士”
“自有德兼爱者为贤士,为君子。”何让理所应当得回答,这倒也符合墨家的教义。
“若为一庶人,此言倒不差,若想墨家传承不绝,泽被天下,则此言谬矣。”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全部集中到了顾紫微身上。
“还请小君子教吾。”何让的神情倒没什么变化,手下的墨者也都是沉得住气的,只是目光炯炯得看着她。
“兼爱,非攻,舍己财而救困厄,老弱,救五人,救十人,泽被百人。此善事也,然却只算小善。”
“请问巨子,萧相国可算君子”顾紫微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其强买民田,侵百姓之利,自然是不算的。”何让回答道。
顾紫微笑了笑,并不接话,只是继续说道:“大善者,当为抚民安邦,泽被百万,千万人,万万人!”
“请问巨子,我大汉萧相国可算贤臣”
“自然是算得。”
旁边的平阳侯听顾紫微夸萧何,不自觉得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