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能和他们说上话,基本处于被放养的状态。因为过于无聊,只能在大院里疯跑闲逛。
前院有个老张,某一天看到了我,一脸欢喜,硬要说我有练武的资质,要收我做关门弟子。
这老张油头粉面,一看就像个老骗子。不过反正闲来无事,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他了,生活这么无聊,总要自己找点乐子。
从此之后,每天放了学我就直接去老张家,跟着他有一招没一招地瞎学拳法,再蹭着饭听他吹嘘年轻时候打仗的英勇旧事,日子倒也变得好打发了不少。
老张家的对门住着一个很凶的老头,经常板着个脸打骂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小孩。
这天,刚练完拳从老张家出来,就看到那个小孩又被罚跪在院子里了。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其实在这之前,我们见过好几次,却始终没有说上话。
不知道怎么的,此时此刻,看着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突然涌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转身飞快地跑回家,从橱柜里拿了一个外婆早上做的,这会儿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煮红薯,又飞快地跑了回去。
隔着水泥院栏,我把红薯递了过去。
那小子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自家亮着灯的屋子,并没有伸手来接。
看他那个熊样,一定是害怕他爷爷在屋子里看着他。
我们就这样互相呆瞪着对方,过了很久,我胳膊都酸了,他还是死活不伸手。
搓货!爱吃不吃!我把红薯揣回兜里,自顾自地回家去了。
外公外婆7点多才回家,吃完晚饭就上床睡觉去了。我也躺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不知道几个小时,已经是半夜了吧?
外公外婆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我偷偷爬起来。
外婆把钱和钥匙都藏在柜子最后一个抽屉的垫纸下面,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摸出了柜子里的钥匙,临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揣上晚上没吃完的红薯。
一走出楼道我就一个哆嗦,这外面的风还真是大啊,吹得人脸上生疼。
其实想想也觉得自己挺二百五的,这么晚了,谁知道他还在不在呢?
要是不在,岂不是白跑了?路虽然不远,白跑一趟也怪让人生气的,那我就用这个硬红薯砸了他家的玻璃!
想好了报复的方法,我便不再犹豫了,径直走到了老张家。
借着路灯往前一看,呵,那家伙竟然还在院子里…不过已经不是跪着了,而是傻呆呆地靠围墙站着,一动不动。
我弯下腰悄悄地移了过去,然后突然站起来把脸卡在他面前的两根院栏之间,他吓得脸都有点变形了,哈哈哈。
我看了看他身后已经一片漆黑的屋子,从兜里掏出红薯再次递了过去:“你爷早睡了。”
他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院子都是些老头老太太,睡得都早,晚上一般到了9点左右就死气沉沉的了。
这会儿除了几盏零星的路灯,整个干休所大院里已经基本上没有亮着的灯了。
犹豫了一会,他终于接过红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叫严昱,你呢?”
“肖奉国。”他一边啃着红薯,一边说道。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次罚站和一个红薯,把我和肖奉国这两个不受待见的孩子拴到了一起。
肖奉国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古板的人,这可能是和他的家庭背景有关。
他那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爷爷和那个看上去更凶残恐怖的爸爸都是部队里出来的,对他的要求严苛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稍有不好便轮番上阵修理他。
我怀疑他可能不是他爸爸亲生的,他爸爸可能也不是他爷爷亲生的。
凶残的爸爸一看到爷爷就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少挨过打…
扯远了,反正肖奉国是被揍大了。
揍大的生活直接导致了他的强迫症…很多强迫症,比如,作息强迫症、生活规律强迫症、站姿强迫症、坐姿强迫症、睡姿强迫症…
反正,他是我见过的最刚正严直,一丝不苟的人,也是我见过的最闷的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不知道是不是挨打多了被打傻了。
他是我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
我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