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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正着

对于柴伐北来说,这个爹就有些毁誉参半了。毁的是他对女人的态度太自负,他娘都被人逼到绝境死遁了,他居然还觉得张氏是无辜的,也不过就是抬了几房小妾进来给她添点儿堵。他还偏听偏信,张氏那时候有多少隐私手段啊,他却觉得不过就是女人小心眼嫉妒心作祟。

誉的是他对柴伐北这个长子还是尽心培养的,一直把他放在前院,出门应酬的时候也会带着他去。见他对武学感兴趣,就请了武师回来教他;见他喜欢画画,也不嫌他不学无术,照样请了先生回来教他;他说要出去搏个前程,也把他送到了西南战场,还让自己手下鼎力相助。

可是,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不假,那个张洪辉也是锦衣卫的人啊,你说你把亲儿子和他死敌放在一起共事,那死敌还是个力量强的,你到底是想儿子升官啊还是要他死啊?

可到最后呢,他还是把自己的爵位传给了柴伐北,而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柴友直。

柴伐北觉得吧,他这个爹有些让人不好说。

这一世他和叔父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是死活站在娘这一边的。娘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要想过上太平日子,柴文远是不得不面对的一道坎儿。因为根据他们俩对他的了解,让他把张氏休了是不可能的,甚至连张氏那个侯夫人的位置,也是动摇不了的。他在官场上的根基太浅,得罪的人又太多,需要张家的助力。否则,嘿嘿,他喜欢的那个儿子柴友直,将来怕是举步维艰。

柴文道叔侄俩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迎战的决心。

他们微笑着,和同科轻声交谈着,不紧不慢地跟在礼部官员身后,朝着河东省的报名处而去。

这位礼部官员倒真的像是有事的,直接进了报名处的院子,跟坐着的几个人打了招呼,拿了报名处的单子来看,还拿手指头指着数了数,倒像是来查看报名人数的。

柴文道叔侄俩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虽然身上穿的是常服看不出官衔来,可那张脸太熟悉了啊。

他们俩没事儿人一般,照旧由傅亚元上前搭话,领了报名的表格,按照上面所列的项目一一填写。

姓名,年龄,籍贯,曾祖父姓名和履历,祖父姓名和履历,然后便是父亲的姓名和履历。

柴文道的还好些,父祖三代都写务农便是。柴伐北这里的父亲姓名和履历,就比较敏感了。

当年在晋中报名县试的时候,两个人商量过,柴文远的履历那里填的是务农。如今柴伐北便依样画葫芦,还是写的务农。

刚把农字写了第一笔,就听见头顶上一声冷哼。

柴伐北当没听见,继续写。

写完第二笔,就听见一声咳嗽。

柴伐北还是没听见,继续写。

等农字上半部分的曲字写完,那人终于忍不住道:“错了!”

柴伐北当他在跟别人说话,继续写。

柴文远大手一伸,直接盖住了报名表,冷声道:“我说,错了!”

柴伐北这回没办法装了,懊恼地抬起头来:“哎呀,墨还没干呢!”然后又做委屈状看着柴文远:“这位大人,您做什么弄污了我的报名表?”

柴文远看着眼前的少年,长得真像自己啊,嗯,比自己年轻时还要精神。自己那时候就是个土包子,这个都已经是举人了,身上穿的已经是绸缎了。

人靠衣装,果然没错。

柴文道抱拳道:“这位大人,不知为何说我侄子的报名表填错了?”

往这儿看,这儿还有一个亲兄弟呢,别以为你儿子一个人来的,他还有个叔父可以拿来撑撑腰的。

柴文远转头看向柴文道,心中不觉又是一声赞。他当年离家的时候,这个小兄弟才只有几个月大,如今却已是翩翩少年了。长得也像他,果然是他的亲兄弟。个子比伐北还要高些,身上穿的是同样颜色质地的绸缎圆领袍,头上系着同色的儒巾。这一身打扮和伐北一模一样,想来不是在同一个铺子里买的,就是同一人做的。

他这里一愣神的功夫,只见他那儿子已经在跟人家礼部官员重新要一张报名表了。礼部官员自然不敢训斥他,便又给了他一份空白的。

柴伐北拿着报名表,端了砚台准备到一边去写,仿佛是在说我惹不起你躲得起你一般。

柴文远见他提笔又想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儿子就是专门跑过来气他的。他干脆走了两步,一把把柴伐北的手腕抓住了。

柴伐北惨叫:“啊,我的手,手!”

柴文远急忙松手,莫不是他手底下太重,把孩子攥疼了。这可不得了,读书人的手可伤不得。

柴伐北委屈地甩着自己的胳膊,又用另一只手去揉,控诉道:“这位大人,您干什么啊?我又不认识您。”

柴文远:他的确不认识自己。

心中多了一些愧疚,便放缓了语气道:“这边来说话。”

柴伐北看看柴文道,柴文道点点头,两个人便跟着柴文远走到院子的一角。

柴文远看着眼前的手足骨肉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张口。犹豫了一番,还是直接了当地道:“伐北,我是你爹!”

柴伐北猛地瞪大了眼睛,天哪,您就不知道铺垫一二吗?就这么直不楞登地说出来,不怕吓着您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