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便联袂去了吕家,东西都是柴文远预备的,华相看了之后直嘀咕,难不成这门亲事是真武侯后娶的那个操持的?千万别啊!
亲事是两家都已经说定了的,吕相见柴文远居然请了华正茂当冰人,不觉大喜,亲自招待了二人在书房饮酒。
先说正事,果然不出柴文远所料,吕相准备拿三千两银子嫁孙女,还怕对方拿不出那么多聘礼来,直说还可以往下减一减的。
柴文远苦笑道:“不瞒吕相,我拿了五千两银票给我那前妻,她说用不上,倒是收了,只当给弟媳的贺礼便是。她不懂京中风俗,还担心聘礼给少了不好看,准备拿出一万两来娶亲。还是文道说这样与礼不符,她才歇了心思。说……唉,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无用。她说家里预备了一万两银子,不花在亲事上也无妨,总归都是他们小两口的,就按礼数来成亲便是,剩下多少就给弟媳多少,只当给他们小两口以后过日子的。”
没敢说两万两,折了个中,怕把吕相吓着。即便如此,吕相也吃了一惊:“不是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拉扯俩孩子长大的吗?怎地如此多财?”
柴文远叹气:“我那前妻是个有本事的,两个孩子是她养大的不假,银子是她挣的也不假。若不是文道和伐北都这么说,我也是不敢信的。”
“真乃奇女子也!”两位阁老不约而同地叹道。
华相更是旧事重提:“侯爷,你给我个准话,探花郎的亲事,真的要他娘做主?”
柴文远点头:“我家里的事情也不瞒两位相爷,伐北是打死也不进我那家门的,文道也是。将来娶亲都是跟着她住,自然是她说了算。”
“那,那你这兄弟、儿子都给人家了不成?”华相张口结舌地问道,这不白欢喜一场吗?
柴文远摇头:“非也。我如今也是后悔莫及,当初不该轻看了她。高氏道这俩孩子自然还是我的兄弟骨肉,该姓什么还姓什么,对我也甚是恭敬。哎呀,今日回去之后,还要请华相到金堂巷坐坐的。”
华相眼睛一亮:“好,我必去的。我家夫人还说要给高夫人下帖子的。”
柴文远摇头:“怕她不肯去,她在这京城,一人都不认识的。听伐北说,在晋中的时候也是极少跟人交际,只管挣钱养家。”
吕相道:“这个不急,慢慢来就是。等过两天,我让家里人布个小宴,就请高夫人一人,风华可请你家夫人作陪,这一来二去也便熟了。”
华正茂点头:“就依建德兄,还是建德兄厉害,一下子就抢了个状元郎来。”
吕相哈哈大笑,此乃他得意之事,被人提起来便心情大好。
三人都是权倾四野的人物,说亲事不过几句,剩下的时间便都围绕着朝堂上的事情打转。两位阁老以前对柴文远不熟,通过此事倒觉得生了几分亲近。
等聊得痛快了,二人告辞,直奔金堂巷,华相对将要见到的高夫人十分好奇,等叫开院门,见来开门的居然是柴伐北,不觉笑道:“怎么是探花郎来应门?”
柴伐北一面引着客人往里走,一面笑道:“前些日子忙着备考,家里下人还没来得及买呢。”
“竟简朴至斯。”华正茂感叹道,进了院落,只见状元郎陪着一位妇人迎了上来。
华相见这位妇人打扮得极为简朴,头上只插了一根银钗,身上穿的也不过是细棉布,不觉叹了一句:“也不必这般小心。”
大夏规定,非有品级之妇人不可佩戴金钗,可如今就连商户人家的女眷,头上也免不了插上七根八根的金钗玉钗,更何况她一个进士之母?
柴伐北笑道:“也不是小心过甚,是娘嫌麻烦,说不如这样爽利。”
高媛一眼就认出了华相,谁叫他是唯一的陌生人呢?她蹲了蹲身子道:“为了我家文道的事,让华相受累啦!”
华相便不由暗赞了一句,真是个爽利的妇人。见她虽然布衣银钗,却一丝拘谨也无,又暗赞了一句有气节。
他便回了一礼道:“高夫人客气了。”
高媛便笑道:“家里简陋,也没来得及买下人,今日妇人我亲自下厨招待贵客。听说华相是蜀人,爱吃口辣的?可还有别的忌讳?”
华相笑道:“确实如此,并无忌讳,辛苦高夫人了。”
高媛道:“那就让他们爷仨陪着华相喝几杯,我先失陪了。”
华相:“高夫人请便。”
见高媛走远之后,转头问柴文远:“这,这是什么情况?你们果真和离了?”
这是和离夫妻的相处模式吗?和离的夫妻,不应该恨不得对方出门就摔一跤、喝水也得呛几口吗?像这般和睦的样子,倒像是一对恩爱夫妻,难不成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演戏?这倒有可能。
柴文远叹道:“果真是和离了的,只是她为人极豁达,如今是当亲戚走动着,倒也不像以前那般疾言厉色。华兄请进,不瞒华兄说,若不是今日托你的福,我连口饭怕也吃不上。”
柴文道笑道:“嫂娘为人极好,兄长也是多年未见嫂娘了,还不知如何相处。别的不说,但看嫂娘与兄长已和离,还操心我的婚事便知道了。”
华相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可不,你们都和离了,按说这状元郎跟人家没关系了啊!”
柴文远愣了愣:“我竟从未意识到,她待文道竟和以前一样毫无二致!”
“果真奇女子也!”华相再次感叹道。
高媛是拿着现代社会的观念来处理和柴文远的关系,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表现在如今这个时代看来极为怪异。哪一对和离的夫妻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和离的?亲家从此变仇家,这才是和离夫妻的正常状态嘛!
可这妇人,也太和常人不同了些。
华相就对高媛刮目相看起来,忍不住四处打量一番,想从蛛丝马迹中对这妇人多了解一些,回家也好跟自家夫人多说一说,让她嘱咐幼女见了高夫人该如何表现。一见院子里的摆设先笑了:“怎么?状元郎还是个文武双全的?”
柴文道笑道:“文武双全的人有,却不是下官,是伐北。”
华相惊喜道:“探花郎竟有如此本事?!”
柴伐北谦虚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练练罢了,让华相见笑了。”
华相对挂在墙上的飞镖盘极感兴趣:“这是何物?一圈套一圈的,怎么还分许多颜色?”
柴伐北解释道:“是小时候娘想出来给我玩儿的,以前在晋中的时候,院子里人多些,也没这么大,这个是挂在屋里的。到了这儿之后,娘说和屋子里的摆设不搭,院子也大,就挂在了院子里。”
柴文远也是头一次见,想来是刚挪出来的,好奇地问:“这个怎么玩儿?”
柴伐北只好去屋子里取了飞镖,拿出一支来捏在手里,对着盘心掷过去,正中盘心。
柴文远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也不怎么占地方。”却在盘算着是否要在锦衣卫中推广一二。
华相道:“和投壶有异曲同工之妙。”
柴文道点头:“正是。”
等进了屋子,华相又被中堂悬挂的一副工笔芍药吸引住了目光,那芍药不是别的,正是金带围。再看落款,正是柴伐北所做。忍不住又问:“那金带围可在?”
柴伐北回答:“在的,娘喜欢养花,都在后院里摆着呢。”
华相不好意思张口到人家妇人居住的院子里去,只对着那副芍药图一个劲地瞧。柴伐北倒了茶,赔罪道:“娘一个人在后头怕忙不过来,下官去瞧瞧,华相请便。”
华相便点头:“你且去,我跟你爹聊聊便是。”
等柴伐北也走了,转头问柴文道:“探花郎还会下厨?”
柴文道摇头:“这个真不会,我们俩顶多就是烧个火,帮着端个盘子洗个碗罢了。嫂娘听人说若是身有残疾,或长相不端就参加不了科举,生怕我们脸上被油溅上留了疤,就连火也不怎么让我们烧,只有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容我们去帮忙。”
华相笑:“这般小心?”
柴文道:“我和伐北也跟嫂娘说过,脸上少许有块疤也无碍的,偏她不信。”
“真是一番拳拳爱子之心。”华相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