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胡安不会不懂,只要是在朝廷做官的人,都会懂得这个道理。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说直白点就是,胡安怕朝廷卸磨杀驴,一旦他一股脑剿灭了五龙山,他的作用也就没有了,州府那帮官员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自古文官武将,就喜欢相互节制。胡安必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借此机会为自己争取最大权益。
沈牧深知其中道理,所以才给胡安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五龙山在朝廷眼中,不过是待宰的小鸡,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五龙山在历史中抹去。但五龙山对胡安来说,将会是“最佳搭档”,只要有五龙山存在,便会需要胡安这样的剿匪英雄。
沈牧再赌,他知道这赌局一定会赢。
果然,胡安大笑起来,这时候的笑,发自肺腑,并非方才目中无人,不值一顾的笑。
胡安道:“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可惜我如何知道,那些圈养的小鸡,长大后会不会成了雄鹰。”
沈牧知道,胡安的顾虑不无道理。玩寇不成,反被套路的事并不鲜见。
沈牧道:“将军若是依了,对沈某和诸位兄弟而言,便是有再造之恩,沈某不才,尊将军为一声大哥,小弟岂会有害兄之心。更何况将军日后官居一品。小弟便是再有能耐在将军眼里,还不是如蝼蚁一般,任由兄长摆布。”
胡安笑道:“这话说的中听,你说的没错,尔等草民在本将眼中恰如蝼蚁。晾你等也飞不出我的五指山来。”胡安喝了口酒,续道:“说吧,接下来让我怎样做。”
沈牧道:“只需将军今夜再山左让个道儿,我与山寨里的众位兄弟自会消失,五龙山不攻自破,将军便是大功一件。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走第二个五龙山,而是四龙山,三龙山,二龙山……”
胡安闻言,十分舒畅。胡安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不需要挑明,变能知道其中道理。沈牧是个谈判高手,洞察人心,一言中的,这样的两个人谈话,自然舒畅无比,二人相视一笑。胡安扬声道:“好,你小子厉害,本将便依了你,限你一夜之间出寨投降,若是明日日出时分,不见来降,我定将五龙山夷为平地。”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旁人来听。几名百夫长听见今日不用继续攻寨,登时舒了口气,全然不会在意胡安二人方才究竟在说些甚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也不想当白骨。
沈牧道:“将军放心,我自会劝寨里兄弟来投。”
胡安道了声好,招呼一名亲兵道:“送他回去!”
那亲兵领命,引着沈牧出了军阵。
段超自沈牧出寨之后,一直在山寨围墙上徘徊。沈牧可千万不能有事,若是沈牧死了,他们这帮乌合之众便成了没头的苍蝇。自己虽然贵为寨主,但许多主意,都是由沈牧定夺。眼下黑甲精兵围寨,生死两茫,自己早已没了主意。
他越等越急,越急心就越乱,额头上的汗珠比方才混战时还要多。
林子里,奔出一人,一个年轻俊郎的人。不是沈牧,还有何人!
段超见着,喜极而泣,像极了再家门口等待父母下班的孩子。段超连忙叫人打开寨门,迎接沈牧。
段超拉住沈牧手臂,哽咽道:“军师,你可算回来了!”
沈牧见他这幅模样,不禁好笑,一个满脸胡碴子的汉子,拉着你的手痛哭流涕,总觉得十分违和。沈牧道:“领导,我不是说过,咱一定没事么?”
段超抹泪道:“领导?什么领导?”
沈牧自知失言,平日里喊惯了上级,却不想竟随口唤了出来。此时官兵不会继续攻寨,心静下来才发现这个世界的语音居然和自己的世界一样。
沈牧有些茫然,离家百里思乡音,为何到了这个世界,居然说的是官方的汉语,当真奇怪。他的这个疑问,直到很久以后,总算有了答案。当然,这是后话,在他足够了解这个世界之后的后话了。
沈牧道:“没,我是想说领我到处看看,咱们需要整理这干粮,今晚夜半后,下山逃命。”
一个精瘦的汉子挤上前,沈牧知道这人是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二个人,名字叫侯成。原是西寨的水相子,人不算笨,机灵如猴,但比起沈牧来,他的那些机灵不过是脑子活泛的小聪明。
侯成道:“先前军师不在,我已带着弟兄把了一圈,咱们寨子房屋大都焚了干净,只有西边地窖下还存了些红薯、稻谷。都已搬出来叫人看住了。”
沈牧闻言,道:“侯大哥,干的漂亮!”
侯成连连摆手道:“军师,可别拿咱逗乐,咱这寨子只有一个大哥。”
段超干咳一声道:“军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军师想怎么喊,你便怎么答应便了,谁是大哥又何妨。”
侯成挠头道:“那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沈牧道:“对,对,是我的错,今日摔坏了脑袋,说话由不得脑子,大伙儿莫怪。”
众人皆笑,段超道:“军师,你方才说夜半咱们可以下山逃命,可有甚么说道?”
沈牧道:“我于胡安谈妥,他会给咱们留条后路。待夜深之时,大伙只管跟我潜伏出山便了。在此之前,先将寨里死去的兄弟掩埋,再装好干粮水袋,带上金银细软,这一路只怕要走上许久。至于马匹,便留在寨中吧,免得马儿惊吓,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