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便是曲折游廊,以细碎红石漫成甬路,往上便有修葺雅致的三两房舍,南窗虚掩着。窗前、转角、及天井仍以芭蕉点缀。
苑内芭蕉是矮蕉,新叶嫩绿,枯叶金黄,灿灿之色比那新鲜碧脆还要入眼。此种是蕉叶山庄的特产,如今移植过来,聊以慰籍思乡之情。
透过象眼窗格看去,苏浅浅正独倚桌旁自斟自饮,粉颈酥柔,低眉垂肩,倏尔缓伏于案上。修灵则在屋外叩门,才唤了一声“师姐”,她便摆手让她进来。
她抬起微红的眼,瞥见她手中妆匣,“噗嗤”一笑道:“怎么,是来给我贺喜的?”说着,自顾自地拿过取出来看,也不夸赞如何,只自己戴上了,已是醉态。
少顷,她又道:“既是贺礼,怎能不收?”说时微微勾起朱唇,浅浅的酒窝里像是蕴了一口苦酒,涩涩冷笑。
修灵则夺了她手中杯盏,索性开门见山,“你明明不想选妃,为何又入秘境,莫不是受人所迫?若是有人逼你,你且说出来……”
“谁迫我?师尊么?”苏浅浅抢白,旋即含着的那口苦酒似又香甜了似地,“你可是也觉得他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其实,他是个极好的人,从不强人所难。”
闻言,修灵则顿有些出神,直到苏浅浅轻轻抬掌,用灵力将杯盏掠回手上时,她才发觉被她夺回的那只杯盏竟是汝窑天青瓷,一时涌起莫名酸楚,欲言又止。
苏浅浅也不说话,兀自盯着杯盏发愣,神思却云游天外,溯洄至了选妃前一日。
那日师尊午后小憩,闲来无事命她研墨作画,可纸笔铺陈开足足半日只干瞪着不下手,也不知作何构思。好不容易随手添置几笔又揉作一团抛开,如此反复,面前仍是白纸一张。
苏浅浅平日无话,唯独与师尊一起时才添许多句子,又是心思极细之人,见他愁眉不展,便轻问:“师尊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公孙长琴只皱眉,好半晌才道:“你可知本尊为何要以妙春果作陪嫁之礼?商王可是皇后嫡子,妙春果入宫乃是本尊送給皇后的一份大礼,那可是……圣上的命。”
惊愕之色掠过秀丽的脸庞,苏浅浅心中“咯噔”了一下,腕上一沉,竟将手中上等的徽墨磕在冰砚上断了两截。
那冰砚是连珠山庄所产,坚比顽石,灵气充沛,边缘整齐处更是利如剑刃,摆在书香处才是风雅物,否则,便作伤人器具也是了得。
“师尊……”苏浅浅垂眼看着手中断墨很是心疼,她知那墨世上罕有,也不知是师尊从哪里寻来的宝贝,一时无措惶恐。
未料,公孙长琴倒好似没有见着,只摆手继续说:“诸葛尔雅可是红尘大士的亲传弟子……”
他抿着冷笑,砚上舔笔,两三下便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母犬,却笑问:“看看,本尊画的这只母老虎可还有趣?”
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苏浅浅一看便明白了,原来师尊是在借画讽刺皇后虽承袭了红尘大士的衣钵,所作所为却与她的师尊背道而驰。
师尊要給皇后这一份情面,却又实不想妙春果落入她手,而商王、公主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因而这“王妃”断不能被他们操纵。
如此,苏浅浅才正色恳请道:“若弟子有幸夺魁,定不会让诸葛氏的阴谋得逞!”
公孙长琴转眼看她许久,“本尊知道你想为我分忧,可本尊却不许你自断前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宫中那些人不过都是地上这些东西,哪一个没有被沾染、被揉搓过?”
苏浅浅仍执着道:“还请师尊应允弟子入境一试!若师尊不允,弟子便长跪不起。”说着已伏在地上。
“痴儿……”公孙长琴叹息了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