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平又连着吃了几盘菜，这才擦了擦嘴，与景兴怀说道。
“我做事，只想着为天子尽忠，为黎民尽责，加官进爵什么的，并非我之希望，而且……”
“回来之后，我主动请辞，如今在下不过白丁一个。”
景兴怀笑了笑，很平淡地开口说道。
“啊？为什么？”
邱平对于景兴怀顿时多了几分同情，恐怕这人间的官场比神道官场还要黑暗。
明灵王惩罚自己，也顶多不过禁足敲打，但还没有到剥夺官位的地步。
“还不是因为天子性格软弱，面对朝野的反对之声便不敢再继续往下深究。而此番主导漕运清查的景大人，便要直面朝野攻讦。”
“在无奈之下，景大人只好辞官。”
徐承卿依然有些愤懑，他并非朝廷中人，对于朝廷的抉择自然有颇多不满。
“什么？这昏君狗皇帝，真是岂有此理！”
“这不是过河拆卸、上房抽梯、卸磨杀驴，吃饱了饭骂厨子嘛。咱们这辛辛苦苦一个月，替他扫清了障碍，他回过头来却背刺一刀，可真是有意思。”
邱平心中无比愤懑，他从景兴怀的遭遇，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这世间如此的黑暗，咱们这些老实人，一直都只能被人欺负了。
“承卿，休得胡言。”
“此番也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天子有天子的难处，而且若是我一直都在朝堂之上，只会一直做靶子，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盯着。”
“而且我的确也累了，等过些时间，我想去青州办一个书院，教书育人，修身养性，倒也是快活日子。”
景兴怀倒是表现得非常豁达。
人这一辈子，能做成一件功业便足够了。
他令万余水师，彻查漕运，把国家蠹虫从上到下撸了个遍，至少能保证漕运数十年的清明。
便是今日死了，一切也值得了。
“你要去青州教书啊，那正好，我还兼任着长宁县的文神，如果你去长宁县，我直接让人给你划一块地，然后再给你搞点钱，你办个义务教育小学堂，开启全民扫盲大行动，岂不美哉。”
邱平吃饱了饭，又开始咀嚼起了仙果。
相比起凡间的食物，他从东海洗劫来的仙果上弥漫着浓烈生机和灵粹，但是一缕气味，就令景兴怀和徐承卿生出强烈渴望。
好在他们都是意志坚定之人，当即压下了这股欲望。
“神尊，何为……义务教育？”
景兴怀当即转移话题，与邱平说道。
虽然这位神尊看着玩世不恭，但实际上心有沟壑，景兴怀自觉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新的想法。
“义务教育啊，就是适龄儿童和少年必须接受官府的强迫教育，任何人如果阻拦，那就是违法。咱们远得不说，每个人总得会写自己名字吧，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吧，能够读一些简单文书吧。”
邱平以前也是在村里面长起来的，在这年头，除非是薄有资产的家庭，否则大部分孩子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课本。
一般稍稍长到十二三岁之后，就要去做工种田了。
再大些，家里就想办法给娶一个媳妇，然后再生崽，一辈辈就这么下去。
邱平所说的义务教育，倒也不是希望能够给所有人的生活带去多大改变，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总归是不现实。
但一些基础的启蒙，一些简单的知识，可能会给人多一些选择，总比浑浑噩噩地度日要来得有意义。
听完邱平的叙说，景兴怀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于大胆，但却正好戳中了读书人的G点。
任何一个人若是能够促成此事，哪怕只是在一县一府一州之地推行，那也是无量的功德，怕是死后都能进入文庙，享受无数后人的膜拜和供奉。
他们读书之人的最高追求，莫过如此。
只是，此事的难度决然不小。
这难度有三：一者是朝廷对于百姓的掌控，最多到县，再往乡村一级，便力有未逮，想要把适龄人群应收尽收，恐怕要重新普查户籍。
当然，这是难度最小的一条。哪怕有些人没能收入学堂，那也不会影响什么，每个地方的适龄人群可不少。
二者，是来自地方乡绅的阻力。他们家中殷实，有读书的能力，自然不想更多人学习了之后跟他们抢夺科举名额。
至于这第三点嘛，也是难度最大的一点。
没钱！
对于一县之地来说，每年的新生儿恐怕得有几百上千，如果每年都是要招收这么多学生，对于地方财政是一个极大消耗。
而从利益角度来看，此事根本就是万本无利，想要见效也耗时日久，恐怕没有地方官员愿意做这种事情。
景兴怀心中这般想着，便把自己的疑虑与邱平说了。
“这算什么事情，你完全可以不跟官府合作，跟各地的城隍庙合作啊。”
“每地的城隍庙，都有数进的院子，房屋数十间，用来作为学堂再合适不过。”
邱平一口将仙果给吞吃了，然后将半截桃核上萦绕的仙灵之气抽出一丝，送入景兴怀二人的酒杯之中。
二人顺口便喝入腹中，瞬间觉得一股子浓郁的清香从体内升起，一缕温暖的气机对着各自脑袋这么一冲，他们只觉得大脑一阵清明，体内涌起无尽精力。
尤其是徐承卿，上次被邱平斩断一条胳膊之后，身体便不再圆满。
但此刻，却觉得周身通常，原本有滞涩的地方尽数被补足，心中顿觉惊喜。
“跟城隍庙合作？这倒是一个思路，只是不晓得城隍老爷们能不能同意。”
此事毕竟涉及到神灵，景兴怀心中也没有底气。
“不过是些许小事，你到了长宁县……不，你到了青州就报我名字，威灵公你知道吧，那也是我熟人。”
邱平习惯性吹起牛来，任何人只要跟他打过交道，都能被他吹得跟好哥们一样。
“既然如此，那在下去青州的时候，劳烦神尊多多帮衬了。”景兴怀信了邱平的话，当即笑了起来，内心却好似充满了无穷斗志。
既然在朝堂上走不通了，那他就到民间去，让天下人都能读上书，沐浴圣贤教化。
邱平倒是不知道，自己今日饭桌上的一个吹逼小举动，会给人间带来多大的变化，也不知道此事背后藏了多少功德。
就在他准备换个牛吹一吹的时候，却忽然见到天空一沉，滚滚阴云覆盖翻滚，笼罩了整个帝京的上空。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