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住在九龙河南岸的余公从梦中惊醒,他走出门外,看着前方高耸的天虞山,怔怔看了良久。
九龙河湍流险要,天虞山高耸难攀,他们这一村子的人,从小到大基本上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每年除了赶大集,基本上都不会离开村子十里。
这里地域狭小,物产匮乏,孩子们读不了书,每年山地里也长不了多少粮食,每年辛苦劳作,连温饱也困难。
余公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该做些什么呢?
“我要移山!”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要挖掉这座天虞山,用天虞山的石头再平了这湍急的九龙河,如此他们这里就是一片坦途,大家就能走出去了。
于是,他说服了家人,一起扛着铁锹来到了天虞山。
那巍峨天虞山,高达数百丈,最高处直入云端,根本就看不见顶。
但余公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坚定,不顾自己年迈的身躯,举起铁锹就重重砸了一下,坚硬的石头反震得他手掌发麻。
但这反倒激起了他的倔脾气,非要把这座山挖掉不可。
不多时,村里的人也发现了这老头的异常,便上来询问。
在听到其答复后,一个个非常吃惊,想要挖开这天虞山,那不是痴人说梦嘛,根本不可能啊。
邱平隐匿在一侧的山包上,看着余公努力凿山的模样,暗暗点了点头,没想到这里还真有个倔老头。
如果是意志不坚定的,恐怕挖两下就得跑路了。
“话说,现实中真的有人会这么一根筋吗?”
顾小宛站在邱平的旁边,觉得这种事情太傻了。
有这挖山的功夫,咱们一起搬家不好嘛?
就算这里坐船危险了一点,但又不是什么完全封闭之地,只要慢慢走,肯定能出去的。
“你懂什么,一个故事之所以吸引人的眼球,那必然是离奇的,出人意料的。如果所有人都是你这种大聪明,那故事就没意思了。”
邱平胸有成竹。
咱们也是写过震惊体的,当然知道大家爱看什么啊。
顾小宛似懂非懂,但她听到邱平夸她聪明,心里就很高兴了。
“你知道一个有意思的故事,除了离奇的开头,最重要的应该是什么?”
邱平继续问道。
顾小宛摇了摇头,她可不懂这些。
“当然是戏剧冲突啊,有冲突才有看点,那接下来就需要给他安排一个反派,反派对他的打压越狠,后面反转的时候,才会越爽快。”
“哇,你懂得真多。”
顾小宛更崇拜邱平了,小泥鳅不仅实力高深,又什么都知道。
要是能把他打晕,带回去当……当掌门就好了。
有了小泥鳅的帮助,咱们无极星宫一定会鼎盛壮大的。
“一般一般,我不过是把别人用来喝茶的时间,用来充实自己罢了。”邱平摆了摆手,非常谦逊,只是他傲然昂起的胸膛,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得意。
“现在轮到我出场了。”
邱平摇身一变,当即变成了一个身材瘦削,唇上留着两撇胡须的小老头。
一身锦袍,手上还带着十个扳指,浑身上下就透露出珠光宝气。
既然是故事的反派,那就一定要足够拉仇恨。
如果故事的受众是吊丝,那反派就要是狂拽炫霸的富二代,如果故事受众是怀春少女,那反派当然是恶毒女二。
如今这故事面向的是天下的普通小老百姓,反派设定自然要是一个愚蠢又自作聪明的有钱人。
只有当这些角色被主角打败的时候,才会让人油然而生出爽感。
在任何时代,针对普通人的故事,那一定要爽!
“兀那老头,你在作甚?”
邱平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那余公问道。
余公头也不抬,继续挖着石头,但嘴里却跟着回复:“天虞山阻隔咱们村的人进出,我要把他挖掉。”
这番话,他已经回复了好多人了。
“哈哈哈,这天下竟然还有这么蠢笨之人?”
“天虞山高达三百三十三丈,横跨一百五十余里,你就算是挖到死,恐怕也挖不开这座山的一角。”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哈哈哈。”
“简直要笑死我诸葛智叟。”
邱平当即大笑了几声,出口嘲讽道。
正所谓,拉仇恨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
拉仇恨,就要上升到人身攻击,要调动情绪,要让人面红耳赤。
余公听到这嘲讽,脸色平静。
“我虽老迈,但我死后还有我的儿子,我儿子死后还有我的孙子。”
“这山的高度是有限的,但我的子孙是无限的。”
“只要我们一直挖下去,就一定能把这座山给挖通。”
什么叫振聋发聩,什么叫大智若愚?
这一番听着朴实,但是却蕴含着哲理的话,当场就让附近的众人觉得惊叹。
余老头平日里闷不出气,怎么今日说话如此有道理。
虽然邱平很想说,随着板块挤压,山每年还是会生长的。
但现在不是科普的时候!
“诸葛智叟”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这一番话说得讷讷不语。
一众围观的人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畅快,似乎看到这个有钱的卑鄙外乡人吃瘪,会让人从心底升起一丝快乐。
真是神奇。
“哼,那我就非要瞧瞧,你到底能挖到什么时候,可不要挖个两天,就撂挑子走人了。”
“诸葛智叟”冷笑一声,似乎死鸭子嘴硬。
一个合格的反派,是要能够重复利用的,一次次的积累情绪,在读者的情绪积累到最高的时候再将其干掉,就会令大家多巴胺疯狂分泌。
余公沉默不语,继续挖掘着石头。
他的家人们也跟着挖掘、担石,忙得昏天黑地。
而“诸葛智叟”不知道从哪里准备了酒食,就在一旁喝着酒,吃着肉,时不时还出声嘲讽几句。
倒是把村里的其他人看得牙痒痒,怎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无聊,又犯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