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唐僧师徒来到了西梁女国迎阳驿,到底说这驿丞还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像那些百姓一样大惊小怪,驿丞接待了师徒之后,急忙整了衣冠,径入城中五凤楼前,对黄门官道:“我是迎阳馆驿丞,有事见驾。”黄门即时启奏,降旨传宣驿丞至殿,问曰:“驿丞有何事来奏?”驿丞道:“微臣在驿,接得东土大唐王御弟唐三藏,有三个徒弟,名唤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连青牛五口,欲上西天拜佛取经。特来启奏主公,可许他倒换关文放行?“
那女王闻奏,满心欢喜,对众文武道:“寡人夜来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乃是今日之喜兆也。”众女官拥拜丹墀道:“主公,怎见得是今日之喜兆?”女王道:“想我国十年之前,天降瘟疫,自此以后再无男丁,我诚心祈天,日夜祷告,终有一日那观音菩萨托梦于我,说我国之难,唯有那东土而来,西方取经的唐僧方能解得,我本以为今生无望,没想到他今日便来,想是上天可怜我等,我愿意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以解我国之忧,岂不是最好?”众女官闻言,拜舞称扬,无不欢悦。
驿丞又奏道:“主公之论,乃万代传家之好。但只是御弟三徒凶恶,不成相貌。”女王道:“卿见御弟怎生模样?他徒弟怎生凶丑?”驿丞道:“御弟相貌堂堂,丰姿英俊,诚是天朝上国之男儿,南赡中华之人物。那他的三个徒弟却是形容狞恶,相貌如精。”女王思索道:“既如此,把他徒弟叫来,一顿宴席,倒换关文,打发他们往西天去,只留下御弟,有何不可?”众官拜奏道:“主公之言极当,臣等钦此钦遵,但只是祖上流传,婚姻之事,无媒不可,自古道,姻缘配合凭红叶,月老夫妻系赤绳,更何况陛下此乃我国第一婚礼,理应当为国之表率,让万民效仿。”女王道:“依卿所奏,就着当驾太师作媒,迎阳驿丞主婚,先去驿中与御弟求亲。待他许可,寡人却摆驾出城迎接。”那太师驿丞领旨出朝。
再说唐僧师徒们在驿厅上正享斋饭,只见外面人报:“当驾太师与我们本官老姆来了。”唐僧问道:“太师来却是何意?”八戒道:“怕是女王请我们也。”悟空却道:“呆子,你看我们去哪一个王朝的时候有太师请过,我看那女王这是看见来了男人,师父又长的如此英俊,是派太师说亲来了。”唐僧虽然早知道女王此意,心里有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却是慌乱了起来,与那待嫁闺中的女子无异,道:“悟空,假如不放,强逼成亲,却怎么是好?”悟空道:“师父只管允他,老孙自有处治。”
师徒正说话间,二女官早至,对唐僧下拜,唐僧急忙一一还礼道:“贫僧出家人,有何德能,敢劳大人下拜?”那太师暗中偷看唐僧,见唐僧相貌轩昂,心中暗喜道:“我国中实有造化,这个男子,却也做得我王之夫,能够为我国流传后代。”二官拜毕起来,侍立左右,太师道:“御弟爷爷,万千之喜了!”唐僧急忙摇头道:“我出家人,喜从何来?”太师躬身道:“此处乃西梁女国,国中没个男子,今幸御弟爷爷降临,臣奉我王旨意,特来求亲。”
唐僧闻听此言,心中便如小鹿乱撞,道:“善哉,善哉!我贫僧只身来到贵地,又无儿女相随,止有顽徒三个,不知大人求的是那个亲事?”驿丞道:“下官才进朝启奏,我王十分欢喜,道夜来得一吉梦,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知御弟乃中华上国男儿,我王愿以一国之富,招赘御弟爷爷为夫,坐南面称孤,我王愿为帝后。传旨着太师作媒,下官主婚,故此特来求这亲事也。”唐僧闻言,低头不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太师又道:“大丈夫遇时不可错过,似此招赘之事,天下虽有;托国之富,世上实稀。请御弟速允,庶好回奏。”唐僧此时候早已羞的满脸通红,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八戒却是在旁边撅着嘴叫道:“太师,你去上复国王: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你看我也是男儿身,留我在此招赘,为你们传宗接代,如何?”太师闻说,看见八戒丑陋,胆战心惊,不敢回话。驿丞道:“你虽是个男身,但只形容丑陋,不中我王之意,更不能为我国留后。”八戒笑道:“你甚不通变,常言道,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男儿丑些便丑些,总比没有的强吧。”悟空道:“呆子,勿得胡谈,任师父尊意,可行则行,可止则止,莫要担阁了媒妁工夫。”唐僧看孙悟空有些主意,便道:“悟空,你看应当如何?”悟空道:“依老孙说,你在这里也好。自古道,千里姻缘似线牵哩,那里再有这般门当户对的亲事?”
唐僧却是没有想到悟空会如此说,大惊道:“徒弟,我们在这里贪图富贵,谁却去西天取经?那不望坏了我大唐之帝主也?”太师道:“御弟在上,微臣不敢隐言。我王旨意,原只教求御弟为亲,教你三位徒弟赴了会亲筵宴,发付领给,倒换关文,往西天取经去哩。”悟空道:“太师说得有理,我等不必作难,情愿留下师父,与你主为夫,快换关文,打发我们西去,待取经回来,好到此拜爷娘,讨盘缠,回大唐也。”
那太师听了,眉开眼笑,与驿丞对悟空作礼道:“还是这位长老明白,多谢玉成之恩!”八戒道:“太师,切莫要口里摆菜碟儿,既然我们许诺,且教你主先安排一席,与我们吃钟肯酒,如何?”太师急忙道:“有,有,有,就教摆设筵宴来也。”说完又对唐僧拜了一拜,那驿丞与太师欢天喜地回奏女主不题。
却说太师走了,唐僧一把扯住悟空,骂道:“你这猴头,弄杀我也!怎么说出这般话来,教我在此招婚,你们西天拜佛,我就死也不敢如此。”悟空道:“师父放心,老孙岂不知你性情。但只是到此地,遇此人,不得不将计就计!”唐僧道:“怎么叫做将计就计?”悟空道:“你若使住法儿不允他,他便不肯倒换关文,不放我们走路。倘或意恶心毒,喝令多人割了你肉,做什么香袋啊,你叫我们如何,一定要使出降魔荡怪的神通救你出来。可是你知我们的手脚又重,器械又凶,但动动手儿,就把这一国的人尽打杀了。他虽然阻当我等,却不是怪物妖精,还是一国人身;你又平素是个好善慈悲的人,在路上一灵不损,就算打死强盗你尚且要说我们,若打杀这无限的平人,你还不要咒死我老孙,诚为不善了也。”
唐僧听说,道:“悟空,您能说出此一番话,实在不易,可是你也不能把我卖给女王,但恐她招我进去,就要行夫妇之礼,我怎肯丧元阳,可是我若挣扎,哪里敌得过她们人多,若是叫我丧了元阳,岂不是和杀了我一样?”
悟空笑道:“师父,平日里看你比我还精明,怎么如今事到己身,却没有章法了呢,你且想,那女王什么身份,你今日允了亲事,他一定以皇帝礼,摆驾出城接你。你更不要推辞,就坐他凤辇龙车,登宝殿,面南坐下,问女王取出御宝印信来,宣我们兄弟进朝,把通关文牒用了印,再请女王写个手字花押,佥押了交付与我们。一壁厢教摆筵宴,就当与女王会喜,待筵宴已毕,不要迟疑,再叫排驾,只说送我们三人出城,回来再与女王配合,那时候天色尚早,女王也无疑心。你只要哄得他君臣欢悦,那你女王便更阻挡之心,亦不起毒恶之念。却待送出我们出来城外,你下了龙车凤辇,教沙僧伺候左右,伏侍你骑上青牛,老孙却使个定身法儿,教他君臣人等皆不能动,我们顺大路只管西行。行得一昼夜,我却念个咒,解了术法,还教他君臣们苏醒回城。一则不伤了他的性命,二来不损了你的元神。这叫做假亲脱网之计,岂非一举两全之美也?”
唐僧闻言,如醉方醒,心想自己真的是关心则乱,自己自从进了西凉国之后,被这女儿围绕,却是已然乱了分寸,自己越是想要清正明心,却越是会心意偏颇,早失去了自然真意,此时被悟空一番话,却是当时点醒,不由得由衷道:“深感贤徒高见。”八戒却过来道:“师父,你怎么只谢师兄,却不谢我呢,你看我刚才还要替你受难,去了那骷髅洞呢。”悟空骂道:“你这呆子,你倒是想去,人家却是不要你呢。”四人说说笑笑,商量对策不提。
却说那太师与驿丞得了悟空答复,不等宣诏,直入朝门白玉阶前奏道:“主公佳梦最准,鱼水之欢就矣。”女王闻奏,喜出望外,卷珠帘,下龙床,启樱唇,露银齿,笑吟吟娇声问曰:“贤卿见御弟,怎么说来,如何对答?”太师道:“臣等到驿,拜见御弟毕,即备言求亲之事。开始御弟还有推托之辞,幸亏他大徒弟慨然见允,愿留他师父与我王为夫,面南称帝;只教先倒换关文,打发他三人西去;取得经回,好到此拜认爷娘,讨盘费回大唐也。”女王笑道:“御弟再有何说。”太师奏道:“御弟不言,我看他却是心意已动,愿配我主,所以没有言语,只是他那二徒弟,先要吃席肯酒呢?”女王闻言,喜上眉梢,即传旨教光禄寺排宴,一壁厢排大驾,出城迎接夫君。
再看那众女官即钦遵王命,打扫宫殿,铺设庭台。一班儿摆宴的,火速安排;一班儿摆驾的,流星整备。你看那西梁国虽是妇女之邦,那銮舆不亚中华之盛,规矩礼仪,更是众多,不多时,女王大驾出城,早到迎阳馆驿。早有人报与唐僧师徒道:“驾到了。”此时候唐僧师徒早已经把计划商量下来,唐僧更是要借此机会见一见女王,询问那瘟疫之事,闻女王前来,即与三徒整衣出厅迎驾。
女王在远处卷帘下辇问左右道:“那一位是唐朝御弟?”太师指道:“那驿门外香案前穿衣者便是。”女王闪凤目,簇蛾眉,仔细观看,那唐僧虽然是光头和尚打扮,可果然一表非凡,叫女王看的欣喜,看到那心欢意美之处,不觉淫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呼道:“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唐僧闻言,虽然早就得计,可也羞的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那猪八戒在旁,却是不害羞,掬着嘴,扬眼观看那女王,却是婀娜多姿,翩翩姿态,比起天上仙女,月中嫦娥丝毫不差,那呆子看到好处,忍不住口嘴流涎,心头撞鹿,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也。
那女王叫了唐僧两声,唐僧不敢上前,那女王也顾不得矜持,自己亲自走近前来,一把扯住唐僧,俏语娇声,叫道:“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做一世的恩爱夫妇来。”这唐僧被女王的玉手捏住,不由得心猿意马,战兢兢,骨头都要酥麻了,立站不住,似醉如痴。悟空看了在侧教道:“师父不必太谦,请共师娘上辇,快快倒换关文,等我们取经去罢。”唐僧不敢回言,脸上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落下,悟空道:“师父切莫烦恼,这般富贵,不受用还待怎么哩?”唐僧没及奈何,只得依从,揩了眼泪,强整欢容,移步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