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那孙悟空乃是猴子变得,最是顽皮,以前师徒几人每到一国,必然是大礼相待,如今来到朱紫国后,却是不冷不热,被安置在偏房,悟空乃是美猴王,哪里受过如此待遇,不平心起,于是伺机撕了皇榜,要给国王看病。
对于孙悟空这种神仙来说,国王哪怕再尊贵,也不过是一个凡人,性命挥之即来,斥之即去,哪里有什么困难,唐僧急忙叮嘱孙悟空说话文言一点,莫要让人看出假来,孙悟空答应一声,同近侍宦官,到于皇宫内院,直至寝宫门外立定,拿出来毫毛变得三条金线,孙悟空那是多少年的老江湖,早把凡人的心思揣摩的通透,再看他变出的这三根金线,金光灿灿,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宝贝,一下子就唬住了来看热闹,有心刁难悟空的太医。
悟空嘿嘿一笑,将三条金线与宦官拿入里面,吩咐:“教内宫妃后,或近侍太监,先系在圣躬左手腕下,却将线头从窗户穿出与我。”真个那宦官依此言,请国王坐在龙床,刚要系,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原来那金线给是给了宦官,可是这宦官却是忘了问悟空怎么一个绑法,若是绑错了,岂不是要落得一个埋怨,于是宦官便想要出去再问唐僧一次。旁边有嫔妃看见宦官迟迟不动,急忙问道:“公公为何还不为陛下绑上金线?”宦官急忙躬身道:“启禀娘娘,请恕奴家愚笨,那孙老爷只叫我为陛下绑上金线,却未曾教我如何动手,故此奴家不敢妄自动手,要出去问一问孙老爷再说。”嫔妃责怪道:“你当时怎么没有问个清楚,此时候再出去,岂不是叫他笑话我国无能吗?”宦官听了拿着金线不知如何是好,那嫔妃想了想,转身叫来了那朱紫国大内的御医,问道:“大夫,你来看这金线该如何为陛下系上?”那御医听了急忙跪下说道:“娘娘赎罪,我等从小熟读医学篇章,可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悬丝诊脉的手法,更不要说这金线的用法,请娘娘恕臣等无能。”嫔妃听了不乐意道:“我朱紫国乃是西方大国,也受四方来朝,怎么就不如那东方的和尚,你等定要想出一个法子来,莫要叫那和尚神气。”御医想了想说到:“启禀娘娘,我想这他金丝诊脉我虽然不懂,可是这诊脉,无非就是查看寸关尺三处脉搏,此乃医圣流传下来,想他的金丝诊脉也出不了这左右,我们便把这三根金线系在陛下寸关尺三处吧。”旁边宦官听了,急忙按寸、关、尺,以金线一头系了,一头理出窗外。
其实悟空虽然听说菩提祖、师讲说过医道,可是悟空哪里有心思听这等繁琐的事情,只是走马观花,听了个大概,不过圣人之道,哪怕只是大概,也能够唬的了世间凡人了,何况悟空本来也只是要装个样子而已,再看悟空,接了线头,以自己右手大指先托着食指,看了寸脉;次将中指按大指,看了关脉;又将大指托定无名指,看了尺脉;调停自家呼吸,分定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候、浮中沉,沉中浮,辨明了虚实之端;又教解下左手,依前系在右手腕下部位,悟空即以左手指,一一从头诊视毕,却将身抖了一抖,把金线收上身来,金线忽然不见,又吓了那众人一跳。
悟空想了想之前菩提祖师说的些病名,厉声高呼道:“陛下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尺脉芤且沉;右手寸脉浮而滑,关脉迟而结,尺脉数而牢。夫左寸强而紧者,中虚心痛也;关涩而缓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带血也。右手寸脉浮而滑者,内结经闭也;关迟而结者,宿食留饮也;尺数而牢者,烦满虚寒相持也。诊此贵恙:是一个惊恐忧思,号为‘双鸟失群’之证。”那国王在内闻言,满心欢喜。打起精神,高声应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是此疾!请出外面用药来也。”
悟空听了心细,他前面说的那些他自己都不明白,只是最后那句惊恐忧思是他想出来的,看自己胡乱蒙的对了,悟空心喜,却才缓步出宫。早有在旁听见的太监,已先对众报知。须臾,悟空出来,唐僧即问如何,悟空道:“诊了脉,如今对证制药哩。”众官上前道:“神僧长老,适才说‘双鸟失群’之证,何也?”悟空笑道:“有雌雄二鸟,原在一处同飞,忽被暴风骤雨惊散,雌不能见雄,雄不能见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这不是‘双鸟失群’也?”众官闻说,齐声喝采道:“真是神僧!真是神医!”称赞不已。当有太医官问道:“病势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药治之?”悟空道:“不必执方,见药就要。”医官道:“经云:‘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药岂有全用之理!如何见药就要?”悟空道:“古人云:‘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征药品,而随便加减也。”那医官不复再言。即出朝门之外,差本衙当值之人,遍晓满城生熟药铺,即将药品,每味各办三斤,送与悟空。悟空道:“此间不是制药处,可将诸药之数并制药一应器皿,都送入会同馆,交与我师弟二人收下。”医官听命,即将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及药碾、药磨、药罗、药乳并乳钵、乳槌之类都送至馆中,一一交付收讫。
悟空往殿上请师父同至馆中制药,那唐僧磨磨蹭蹭,不愿回去,正好有内宫传旨,教阁下留住法师,同宿文华殿。待明朝服药之后,病痊酬谢,倒换关文送行。唐僧笑道:“徒弟啊,此意是留我做当头哩。若医得好,欢喜起送;若医不好,我命休矣。你须仔细上心,精虔制度也!”悟空也笑道:“师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孙自有医国之手。”
好大圣,别了唐僧,辞了众臣,径至馆中。八戒老远便迎着笑道:“师兄,我知道你了。”悟空笑道:“你知甚么?”八戒道:“知你取经之事不果,欲作生涯无本,今日见此处富庶,设法要开药铺哩。”悟空笑道:“莫胡说!医好国王,得意处辞朝走路,开甚么药铺!”八戒道:“终不然,这八百八味药,每味三斤,共计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医一人,能用多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悟空道:“那里用得许多?他那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所以取这许多药品,教他没处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几味,难识我神妙之方也。”
正说处,只见两个馆使进来,当面跪下道:“请神僧老爷进晚斋。”悟空此时候来了神气,道:“你们早间那般待我,如今却跪而请之,何也?”馆使无奈,只能叩头道:“老爷来时,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尊颜。今闻老爷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国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爷江山有分,我辈皆臣子也,礼当拜请。”悟空见说,哈哈大笑,欣然登堂上坐。八戒、沙僧分坐左右,摆上斋来,沙僧便问道:“师兄,师父在那里哩?”悟空笑道:“师父被国王留住作当人质哩。只待医好了病,方才酬谢送行。”沙僧又问:“可有些受用么?”悟空道:“国王惜命,留下师父岂无受用!我来时,他已有三个阁老陪侍左右,请入文华殿去也。”八戒道:“这等说,还是师父大哩。他倒有阁老陪侍,我们只得两个馆使奉承。且莫管他,让老猪吃顿饱饭也。”说完八戒张开大口,饱餐一顿,悟空等人遂自在受用一番,这才作罢。
天色已晚。悟空叫馆使:“收了家火,多办些油蜡,我等到夜静时,方好制药。”馆使不敢违背,果送若干油蜡,也不敢相随,各命散讫,悟空三人等至半夜,天街人静,万籁无声。八戒看见夜深人静,不由得打起哈欠,道:“哥哥,制时何药,赶早干事,我瞌睡了。”悟空看看吩咐道:“你将大黄取一两来,碾为细末。”沙僧乃道:“大黄味苦,性寒,无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夺诸郁而无壅滞,定祸乱而致太平,名之曰‘将军’。此行药耳。但恐久病虚弱,不可用此。”悟空笑道:“贤弟不知。此药利痰顺气,荡肚中凝滞之寒热。你莫管我。你去取一两巴豆,去壳去膜,捶去油毒,碾为细末来。”八戒道:“巴豆味辛,性热,有毒;削坚积,荡肺腑之沉寒;通闭塞,利水谷之道路;乃斩关夺门之将,不可轻用。”悟空道:“贤弟,你也不知。此药破结宣肠,能理心膨水胀。快制来。我还有佐使之味辅之也。”他二人即时将二药碾细道:“师兄,还用那几十味?”行者道:“不用了。”八戒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两,诚为起夺人了。”悟空笑道:“其实这两位药也可以省下,用不用均可,用了他们,主要是成药了之后个大有分量,显得咱们不诓他药呢。”
悟空又将一个花磁盏子给了八戒,道:“贤弟莫讲,你拿这个盏儿,将锅脐灰刮半盏过来。”八戒道:“要怎的?”悟空道:“药内要用。”沙僧道:“小弟不曾见药内用锅灰。”悟空道:“锅灰名为‘百草霜’,能调百病,而且黑黢黢的,看不出我的药品。”那呆子真个刮了半盏,又碾细了。悟空又将盏子,递与他道:“你再去把我们的牛尿等半盏来。”八戒道:“要他干什么?”悟空道:“要用他搓成丸药。”沙僧又笑道:“哥哥,这事不是耍子。牛尿腥臊,如何入得药品?我只见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炼蜜为丸,或只是清水为丸,那曾见牛尿为丸?那东西腥腥臊臊,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服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可是耍子?”悟空道:“你还不知吗,那青牛又不是凡牛。他本是圣人坐骑,牛类鼻祖。若得他肯去便溺,凭你何疾,服之即愈,这才是主药呢。”
八戒闻言,真个去到青牛边。那青牛斜伏地下睡哩,呆子不知道好歹,一顿脚踢在青牛肚子上,青牛顿时瞪起两只大眼,吓得八戒急忙跑了回去,对行者说:“哥啊,那青牛厉害,我要不得他的尿来!”悟空笑道:“我和你去。”沙僧道:“我也去看看。”三人都到青牛边,那青牛早被八戒踢醒,跳将起来,口吐人言,厉声高叫道:“你们这些小辈,实在是放肆,还有那猪头,不知大小,还敢用脚踢我,就连你们一路上碰到的妖怪都不敢这样对我也就是我跟你日头长了有些交情,若不然看我一角把你挑飞,再者说,我那撒尿,也是兜率宫的圣物,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悟空赔笑道:“兄长谨言。此间乃西方国王,非尘俗也,亦非轻抛弃也。常言道:‘众毛攒裘。’要与本国之王治病哩。医得好时,大家光辉。不然,恐俱不得善离此地也。”那青牛翻了个白眼,才叫声:“等着。”你看他往前扑了一扑,往后蹲了一蹲,咬得那满口牙支支的响,仅努出几点儿,将身立起。八戒道:“这个亡人!就是金汁子,再撒些儿也罢!”那悟空见有少半盏,道:“够了,够了!拿去罢。”沙僧方才欢喜。
三人回至厅上,把前项药饵搅和一处,搓了三个大丸子。悟空道:“兄弟,忒大了。”八戒道:“只有核桃大。若论我吃,还不够一口哩!”遂此收在一个小盒儿里。兄弟们又嬉笑一阵,连衣睡下,一夜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