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金圣娘娘把妖王叫到石洞里面,赶走了闲杂人等,只剩下他二人,金圣娘娘不由得沉声落泪,妖王看见急忙上前安哄道:“娘娘如何落泪?”金圣娘娘哭道:“大王,我们的缘分尽了。”妖王听了大惊失色道:“娘娘为何如此说话?”娘娘说道:“我问你,你的小妖有来有去跟你说的什么?”妖王道:“原来娘娘是在担心我,我便跟你说实话吧,那有来有去去到了朱紫国中,看见那国王正整备兵马,怕不下十万上下,要来征讨于我,不过娘娘放心,像他这种凡人兵马,哪怕来了百万,我的金铃一摇,照样叫他们灰飞烟灭。”
金圣娘娘叹道:“若是如此,便是好了,可是你真当那回来的是有来有去吗,刚才他来到我的洞里给我报信,却是显出来本来面目,原来他是那国王找来的,也是能够腾云驾雾能够飞天遁地的神仙,半路打死了有来有去,变化成他的样子,前来打探你的消息,要把我救回去呢。”妖王听了大怒道:“哪里来的不知趣的小神,恐怕本事还没有学到家,还敢出来管闲事,打死我的手下,还要把你抢走,看我不找他算账。”
妖王说完,扭头就要走,嘴里闻着:“娘娘,他来找你,可曾说了他的姓名出身门派,看我杀了他一个之后把他的师长也都抓来。”金圣娘娘想了想道:“他倒是说了,他说他叫孙悟空,是什么齐天大圣来着,这个人实在是猖狂,还说曾经大闹天宫,天下无敌呢,大王快去教训他一顿。”妖王听了,脚步顿时停了下来,面色千回百转,有些尴尬道:“娘娘,若是别人来了,我却不怕,可是这个孙悟空来了,却是不妙,恐怕你我二人的情分当真的要终止于此了。”
金圣娘娘闻言大惊道:“大王,你不是说你乃是天上神仙,手中金铃更是无双的宝贝,任谁来了都奈何不得吗,怎么单单就怕了这个孙悟空?”妖王叹道:“若是说着孙悟空的本事,或许能够强我一丝,可是也只能算是一般,更不能敌我手中金铃威力,但是此乃命数,非人力所能敌,我也违背不得啊。”
金圣娘娘闻言大哭道:“想我自从三年之前被你抓来在此,你说我该有此劫,叫我安心修养,时候到了,自然有人能够救我出去,可是你却不知,我自幼被那国王抓进皇宫,每日里强颜欢笑,如今被你抓来,虽然见不得亲人,可是却遂了我的心思,叫我每日里自由自在,更何况你虽然面相凶恶,却是心存仁义,以理办事,更是费尽心思讨我欢心,我这几年里早已经倾心于你,可是如今刚到好处,怎么就要分开,大王,若不然我们二人便舍弃了此处山洞,另寻隐秘地方,安心过上一世吧。”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你想想这金圣娘娘未曾被妖王抓走的时候,是如何的惧怕妖王,可是被这妖王抓走之后,却暗暗的喜欢上了这个妖王,何其怪异,这其中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原来人能承受的恐惧有一条脆弱的底线。当人遇上了一个凶狂的妖怪,妖怪不讲理,随时要取他的命,人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的性命完全把我在妖怪手里,行为上也就会把生命权渐渐付托给这个凶徒。时间拖久了,人质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每一呼吸,他自己都会觉得是妖怪对他的宽忍和慈悲。对於抓走自己的妖怪,他的恐惧,会先转化为对他的感激,然后变为一种崇拜,最后人也下意识地以为凶徒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
如今这金圣娘娘已经在这妖王都身边生活了三年,依附心理极强,总要对妖王有了一些感情,更何况如今若是贸然被带回王城,谁知道那国王会如何对待金圣娘娘,三年时间金圣娘娘容颜衰老,性格更改,更是有着被妖怪玷污的罪名,若是回去之后那国王看见金圣娘娘不喜,勃然大怒,当场翻脸,斩杀了金圣娘娘,金圣娘娘岂不也是无处诉说,面对未知的恐惧,金圣娘娘宁可留在妖王身边,也不愿回去。
妖王听了神色犹疑不定,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娘娘啊,我也实话对你说了吧,其实我并非天上神仙,想那真仙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神人虽有劳役,可也有一个自由之身,可是也非仙也非神,只是观音菩萨坐下的一只金毛狲是也,平日里被菩萨锁在普陀山,身上更是被种下种种禁制,半天不听言语便要身受万蚁噬心之苦,如今我下界逍遥三年,已然是菩萨开恩,我还怎敢留恋凡间,更不敢与你结缘。”
金圣娘娘闻言大惊,问道:“如此说来,这三年里你只是把我当成玩具一样,并为把我放在心上不成?”妖王道:“你我同处三年,你美貌多姿,我若是说毫不动情却是假的,可是你我皆乃身不由己,如今缘分已散,便各奔东西吧。”金圣娘娘道:“难道并无其他办法了吗?若是你走,便在菩萨面前为我求情,也把我带走吧。”妖王道:“没有办法,再过一日,菩萨亲至,到时候我连挣扎都不能,哪里还能带的了你。”金圣娘娘道:“你便如此狠心,连句话都不肯为我说吗?”妖王神色变换,最终咬牙狠心道:“想我神仙,寿元无数,你等凡人,不过几十年寿命,如何做的了夫妻,如今便算是我欠你的,若是有了机会,我再与你共渡此生吧。”
那金圣娘娘再漂亮,也只是女人,何况还是脾气不怎么好的女人,本已经钟情妖王,可是听见妖王如此说话,顿时生气起来,生气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拿起身边的东西疯了一样向妖王打去,妖王没有办法,只能躲身闪开,打开石门走了出去。
妖王走了出来,方才想到,如今这孙悟空既然来了,定然要与自己大战一场,自己若是不给他点便宜,恐怕他不敢动手,于是妖王左右寻找悟空,原来这悟空被妖王赶出洞外,被其余小妖拉扯着,当真到前面领了些钱粮补给,悟空没有办法,只能随便拿了一些,这刚回来,更碰上妖王出门,妖王也正看见悟空,于是即揭衣取宝,悟空看见大喜,躲在在旁,眼不转睛看着那怪揭起两三层衣服,贴身带着三个铃儿。妖王解下来,将些绵花塞了口儿,把一块豹皮作一个包袱儿包了,递与娘娘身边的奴婢道:“你去把这宝贝给娘娘拿去,就说是我给他的,叫她好生收好,物虽微贱,却要用心收藏,切不可摇幌着他。”奴婢接过手道:“我晓得,叫娘娘安在这妆台之上,无人摇动。”妖王看安排的妥当,即叫:“小的们,安排酒来,我要饮几杯儿。”众小妖闻言,即铺排果菜,摆上些獐犭巴鹿兔之肉,将椰子酒斟来奉上,妖王自知逍遥时日不多,于是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孙悟空在旁看见,趁着忙乱,行近妆台,把三个金铃轻轻拿过,慢慢移步,溜出宫门,径离洞府。到了剥皮亭前无人处,展开豹皮幅子看时,只见里面三个金铃,中间一个,有茶钟大,两头两个,有拳头大。他不知利害,就把绵花扯了,刚扯出来,只闻得当的一声响区,金铃里骨都都的迸出烟火黄沙,急收不住,顿时间满亭中烘烘火起。
大火烧起,唬得那把门精怪一拥撞入后宫,惊动了妖王,慌忙教:“去救火,救火!”妖王正盼着悟空把金铃偷了,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出来看时,原来那悟空慌乱,看见烟火便弃了金铃跑了,那烟火不曾出来多少,妖王看见不由得心中暗骂,这个孙悟空,偷东西都不会偷,你把他扔在这里,我岂不是还要让你再偷一会。
妖王只能拿了金铃儿,上前喝道:“好贱奴!怎么偷了我的金铃宝贝,在此胡弄!”又叫:“拿来,拿来!”那门前虎将、熊师、豹头、彪帅、獭象、苍狼、乖獐、狡兔、长蛇、大蟒、猩猩,帅众妖一齐攒簇,来抓悟空,那悟空慌了手脚,丢了金铃,现出本象,掣出金箍如意棒,撒开解数,往前乱打。那妖王收了宝贝,传号令,教:“关了前门!”众妖听了,关门的关门,打仗的打仗。
那悟空难得脱身,收了棒,摇身一变,变作个痴苍蝇儿,钉在那无火处石壁上。众妖寻不见,报道:“大王,走了贼也,走了贼也!”妖王问:“可曾自门里走出去?”众妖都说:“前门紧锁牢拴在此,不曾走出。”妖王只说:“仔细搜寻!”那小妖有的取水泼火,有的仔细搜寻,更无踪迹。妖王道:“是个什么贼子,好大胆,变作有来有去的模样,进来见我回话,又跟在身边,乘机盗我宝贝!早是不曾拿将出去!若拿出山头,见了天风,怎生是好?”虎将上前道:“大王的洪福齐天,我等的气数不尽,故此知觉了。”熊师上前道:“大王,这贼不是别人,定是那战败先锋的那个孙悟空。想必路上遇着有来有去,伤了性命,夺了黄旗、铜锣、牙牌,变作他的模样,到此欺骗了大王也。”妖王道:“正是,正是!见得有理!”叫:“小的们,仔细搜求防避,切莫开门放出走了!”
说那妖王紧关了前后门户,搜寻行者,直嚷到黄昏时分,不见悟空踪迹,坐在那剥皮亭上,点聚群妖,发号施令,都教各门上提铃喝号,击鼓敲梆,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支更坐夜,原来孙大圣变做个痴苍蝇,钉在门旁,见前面防备甚紧,他即抖开翅,飞入后宫门首看处,见金圣娘娘伏在御案上,清清滴泪,隐隐声悲。行者飞进门去,轻轻的落在他那乌云散髻之上,听他哭的什么。少顷间,那娘娘忽失声道:“你怎么如此狠心,就此抛下我不管。”
行者闻言,以为金圣娘娘这是在思念国王,即移身到他耳根后,悄悄的叫道:“圣宫娘娘,你休恐惧,我还是你国差来的神僧孙长老,未曾伤命。只因自家性急,近妆台偷了金铃,你与妖王吃酒之时,我却脱身私出了前亭,忍不住打开看看。不期扯动那塞口的绵花,那铃响一声,迸出烟火黄沙。我就慌了手脚,把金铃丢了,现出原身,使铁棒,苦战不出,恐遭毒手,故变作一个苍蝇儿,钉在门枢上,躲到如今。那妖王愈加严紧,不肯开门。你可去以夫妻之礼,哄他进来安寝,我好脱身行事,别作区处救你也。”
娘娘一闻此言,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孙悟空,顿时战兢兢发似神揪,虚怯怯心如杵筑,生怕孙悟空把他刚才思念妖王言语传回了国都,叫国王知晓,即泪汪汪的道:“你如今是人是鬼?”悟空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如今变作个苍蝇儿在此。你休怕,快去请那妖王也。”娘娘不信,泪滴滴悄语低声道:“你莫魇寐我。”悟空道:“我岂敢魇寐你?你若不信,展开手,等我跳下来你看。”那娘娘真个把左手张开,行者轻轻飞下,落在他玉掌之间,金圣宫看了,高擎玉掌,叫声神僧,悟空嘤嘤的应道:“我是神僧变的。”那娘娘方才信了,不好推却悟空,只能悄悄的道:“我去请那妖王来时,你却怎生行事?”悟空道:“古人云,断送一生惟有酒。又云,破除万事无过酒。酒之为用多端,你只以饮酒为由,叫他来喝,你再将那贴身的侍婢,唤一个进来,指与我看,我就变作他的模样,在旁边伏侍,却好下手偷他的铃铛,只要偷得金铃,管教他喪身沙海,迎你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