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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千眼魔君

却说那道士不识真假,把八戒变化的唐僧当成了真的,心中暗喜,我这么多年诚信敬道,果然终有回报,如今便有唐僧送到门前,自己吃他一块肉便能长生不老,立地成仙,如此一来,还要什么辛苦修行,故此也不顾七个蜘蛛的劝告,拿出来自己秘制的毒药,下到了茶碗里,给八戒等人端了上去。

八戒从来都是心宽,有什么吃什么,悟空却是多了个心眼,看见这道士奉茶,自己三人碗里都是红枣,唯独道士碗里的乃是个黑枣,问道:“道长怎么给我们的都是红枣,你的却是黑枣,我红枣吃的腻了,正好要尝尝鲜,我和你换换,我和你换换。”八戒闻言道:“悟空,这仙长实乃爱客之意,你吃了罢,换怎的?”悟空无奈,将左手接了,右手盖住,看着他们。

道士看悟空不喝茶,心中有些焦急,可是悟空就是不喝,道士也没有办法,再看八戒,一则饥,二则渴,原来是食肠大大的,见那钟子里有三个红枣儿,拿起来也不嚼的都咽在肚里,沙僧也吃了,只是悟空未动,再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只见八戒脸上变色,沙僧满眼流泪,他们都坐不住,晕倒在地。这大圣情知是毒,早有准备,将茶钟手举起来,望道士劈脸一掼。道士将袍袖隔起,当的一声,把个钟子跌得粉碎。

道士看计策已成,把唐僧毒倒,得意道:“你这和尚,十分村卤!怎么把我钟子碎了?”悟空骂道:“你这畜生!你看我们三个人是怎么说!我与你有甚相干,你却将毒药茶药倒我的人?”道士道:“你这个村畜生,闯下祸来,你岂不知?”悟空道:“我们才进你门,方叙了坐次,道及乡贯,又不曾有个高言,那里闯下甚祸?”道士道:“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么?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么?”悟空道:“濯垢泉乃七个女怪。你既说出这话,必定与他苟合,必定也是妖精!不要走!吃我一棒!”

好大圣,不容分说,去耳朵里摸出金箍棒,幌一幌,碗来粗细,望道士劈脸打来。那道士急转身躲过,取一口宝剑来迎。他两个厮骂厮打,早惊动那里边的女怪。他七个一拥出来,叫道:“师兄切莫意气用事。”道士被悟空打的性急,发狠道:“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帮我,若是我败了,你们也莫想得了好处。”七女听了心中惶恐,悟空见道士叫七女相助,越生嗔怒,双手轮铁棒,丢开解数,滚将进去乱打。那七女没有办法,只能敞开怀,腆着雪白肚子,脐孔中作出法来:骨都都丝绳乱冒,搭起一个天篷,把悟空盖在底下。

悟空见事不好,即翻身念声咒语,打个筋斗,扑的撞破天篷走了,忍着性气,淤淤的立在空中看处,见那怪丝绳幌亮,穿穿道道,却是穿梭的经纬,顷刻间,把黄花观的楼台殿阁都遮得无影无形。悟空道:“利害,利害!早间未曾于他交手,原来当真有些手段,怪道猪八戒跌了若干,似这般怎生是好,八戒沙僧却又中了毒药,多亏了师父有先见之明,叫八戒做了个替身,看那道士下的毒药,八戒沙僧都禁受不得,师父喝了,怕早已经毙命了,我看这伙怪合意同心,又不知是个甚来历,不好对付,我先去师父那里看看吧。”

悟空想到这里,跳转云头,来到道观前面的山林之中,只见这里唐僧席地而躺,枕着青牛的一条大腿正睡觉呢,悟空急忙上前,把唐僧摇醒道:“师父,莫要睡了,大事不好,八戒和沙僧被妖怪抓走了。”唐僧揉揉眼睛,道:“我早说这道观气色不正,必有妖怪,八戒不信,看果然被妖怪抓去了,既然如此,你还等着什么,还不快去把他们救出来,跑过来把我叫醒做什么?”悟空道:“那妖怪厉害,还有之前的七个女妖怪助阵,我势单力薄,又不知道他的来历,故此先出来了。”

唐僧看悟空还不走,于是正色道:“他们两个都是神仙下凡,哪里这么容易被妖怪吃了,依我看来,要不然咱们绕过这个道观,继续西行,等到取经回来,再救他们两个吧。”悟空听了忽然反应了过来,唐僧说的也对,自己是来保唐僧西天取经的,一路上都是唐僧被妖怪抓了,自己不得不救,可是这一回八戒沙僧被抓了,唐僧无事,自己岂不是可以偷个懒,绕开这里,少了许多麻烦。不过悟空毕竟与八戒沙僧这么多年的交情,看那道士狠毒,若真的取经回来,八戒沙僧怕不是早已经被道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悟空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师父,这样有些不太好吧。”唐僧忽然变了便是,骂道:“知道不好你还不快去想办法救人,老在我这里墨迹什么!”

“……”

孙悟空讨了没趣,躲在一边,心想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妖怪的来历别人不知道,可是此地土地定然知道,于是捻着诀,念声“唵”字真言,把个土地老儿又拘来了,战兢兢跪下路旁叩头道:“大圣,你去救你师父的,为何又转来也?”

悟空道:“早间救了师父,前去不远,遇一座黄花观。我与师父等进去看看,那观主迎接。才叙话间,被他把毒药茶药倒我师父等。我幸不曾吃茶,使棒就打,他却说出盘丝洞化斋、濯垢泉洗澡之事,我就知那厮是怪。才举手相敌,只见那七个女子跑出,吐放丝绳,老孙亏有见识走了。我想你在此间为神,定知他的来历。是个什么妖精,老实说来,免打!”

土地叩头道:“那妖精到此,住不上十年。小神自三年前检点之后,方见他的本相,乃是七个蜘蛛精。他吐那些丝绳,乃是蛛丝。”悟空闻言,十分欢喜道:“据你说,却不是什么大妖。既这般,你回去,等我作法降他也。”那土地叩头而去。悟空却到黄花观外,将尾巴上毛捋下七十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七十个小悟空;又将金箍棒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七十个双角叉儿棒。每一个小悟空,与他一根。他自家使一根,站在外边,将叉儿搅那丝绳,一齐着力,打个号子,把那丝绳都搅断,各搅了有十余斤的分量。

悟空破了他的蛛丝,这个时候,里面跑出七个蜘蛛,足有巴斗大的身躯,一个个攒着手脚,索着头,只叫:“饶命,饶命!”此时七十个小行者,按住七个蜘蛛,那里肯放。悟空道:“且不要打他,只教还我师父师弟来。”那怪厉声高叫道:“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也!”那道士从里边跑出道:“妹妹,我要吃唐僧哩,救不得你了。”悟空闻言,笑道:“你这道士也不好好看看,你抓的哪里是我的师父!”道士闻言,往回看了一看,此时候八戒中毒,身上的仙气没了,自然变化出了原来面貌,道士看了,气的七窍生烟,骂道:“和尚,你竟然敢戏耍于我,还不快快前来受死。”说即发狠举剑来迎,此时候七个蜘蛛已然被擒,悟空也不再怕他,拿金箍棒上前抵住,这一场各怀忿怒,一个个大展神通,这一场好杀,又战了个天翻地覆。

那道士毕竟只是凡物,与大圣战经五六十合,渐觉手软,一时间松了筋节,便解开衣带,忽辣的响一声,脱了皂袍。悟空笑道:“我儿子!打不过人,就脱剥了也是不能彀的!”道士不与悟空搭话,剥了衣裳,把手一齐抬起,只见那两胁下有一千只眼,眼中迸放万道金光,那金光直刺悟空,将悟空裹在其中,悟空一时间慌了手脚,只在那金光影里乱转,向前不能举步,退后不能动脚,却便似在个桶里转的一般,无奈又爆燥不过。

悟空被困的急了,往上着实一跳,却撞破金光,扑的跌了一个倒栽葱,觉道撞的头疼,急伸头摸摸,把顶梁皮都撞软了,自家心焦道:“晦气,晦气!这颗头今日也不济了!常时刀砍斧剁,莫能伤损,却怎么被这金光撞软了皮肉?久以后定要贡脓,纵然好了,也是个破伤风。一会家爆燥难禁,却又自家计较道:“前去不得,后退不得,左行不得,右行不得,往上又撞不得,却怎么好?往下走他娘罢!”好大圣,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个穿山甲,又名鲮鲤鳞,硬着头,往地下一钻,就钻了有二十余里,方才出头,这里便没了了金光,原来那金光只罩得十余里,到不了这里,悟空这才出来现了本相,只感觉力软筋麻,浑身疼痛,止不住眼中流泪。

悟空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如今怎么连这一个小小的妖怪都打不过,被他的金光弄得如此狼狈,若是如此,自己还如何能够救得出八戒沙僧来,悟空悲苦,忽听得山背后有人啼哭,悟空急忙即欠身揩了眼泪,回头观看,但见那里有一个妇人,身穿重孝,左手托一盏凉浆水饭,右手执几张烧纸黄钱,从那厢一步一声哭着走来。

悟空看见忍不住点头嗟叹道:“正是流泪眼逢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这一个妇人,不知所哭何事,待我问他一问。”那妇人不一时走上路来,迎着悟空。悟空躬身问道:“女菩萨,你哭的是甚人?”妇人噙泪道:“我丈夫因与黄花观观主买竹竿争讲,被他将毒药茶药死,我将这陌纸钱烧化,以报夫妇之情。”悟空听言,眼中泪下。那妇女见了作怒道:“你甚无知!我为丈夫烦恼生悲,你怎么泪眼愁眉,欺心戏我?”

悟空急忙再躬身道:“女菩萨息怒,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大徒弟孙悟空行者。因往西天,行过黄花观歇马。那观中道士,不知是个什么妖精,他与七个蜘蛛精,结为兄妹。蜘蛛精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是我与师弟八戒、沙僧救解得脱。那蜘蛛精走到他这里,背了是非,说我等有欺骗之意。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两个师弟,陷在他观里。惟我不曾吃他茶,将茶钟掼碎,他就与我相打。正嚷时,那七个蜘蛛精跑出来吐放丝绳,将我捆住,是我使法力走脱。问及土地,说他本相,我却又使分身法搅绝丝绳,拖出妖来,一顿棒打死。这道士即与他报仇,举宝剑与我相斗。斗经六十回合,他败了阵,随脱了衣裳,两胁下放出千只眼,有万道金光,把我罩定。所以进退两难,才变做一个鲮鲤鳞,从地下钻出来。正自悲切,忽听得你哭,故此相问,因见你为丈夫,有此纸钱报答,可是我师弟丧身,更无一物相酬,所以自怨生悲,岂敢相戏!”

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悟空陪礼道:“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是被难者。才据你说将起来,你不认得那道士。他本是个百眼魔君,又唤做多目怪。你既然有此变化,脱得金光,战得许久,必定有大神通,却只是还近不得那厮。我教你去请一位圣贤,他能破得金光,降得道士。”悟空闻言,连忙唱喏道:“女菩萨知此来历,烦为指教指教。果是那位圣贤,我去请求,救我师父之难,就报你丈夫之仇。”妇人道:“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了道士,只可报仇而已,恐不能救你师父。”悟空道:“怎不能救?”妇人道:“那厮毒药最狠,药倒人,三日之间,骨髓俱烂。你此往回恐迟了,故不能救。”悟空道:“女菩萨但讲无妨,我会走路,只要是有一个去处,凭他多远,千万里也只消半日就能回来,足能够救的师弟,为女菩萨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