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自入席坐好。
贺礼跪坐着,哪怕知道接下来要面对诸多问题也不曾流露丝毫怯色,身姿挺直,眼神清正,顾盼间神情自信又透着开朗。
崔太公看着笑了一下,问他:“老夫这里有个疑问,贺郎怎会想到写一篇文章去卖农具呢?这方法不说绝无后来者,但前无古人却是一定的。以你那农具的优越与便利,当不愁卖才是。”
说着,崔太公还笑了下,看神情,似乎有些惊叹。
贺礼自己倒是很坦然,笑着道:“多谢崔公给晚辈留颜面,其实内里的原由,以崔公的阅历,并不难看出来,不过是看着晚辈还有几分才华,不忍那般猜度晚辈罢了,崔公真是厚道人呐。”
夸得诚心诚意,神情语气都非常的自然,郑太公连连失笑,崔太公有些无奈,板着脸问他:“老夫是否有猜度,与想听贺小郎你说,并不矛盾。”
贺礼低声一笑,爽快道:“崔公所言甚是,确实不矛盾。既然崔公想知道,晚辈这里并无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直说便是。当初之所以写篇分析天下大势的文章,乃是做敲门砖之用,就是为了能快些、早些见到郑氏主事之人,希望免去旁地一些枝节,尽快达成目的,是抱持着一鸣惊人以卖个好价钱的功利之心的。”
崔太公顿了一下,不免又打量贺礼一眼,看他神情坦然,并无以此为耻的样子,不由感慨了一句:“你这小郎,与旁人大不相同。”
贺礼笑着拱手:“多谢崔公夸奖。”
崔太公无奈:“老夫并非夸你。”
贺礼自如的点头,神情自信又平静:“晚辈知道,不过,在晚辈心里,这句话就是夸奖。吾是贺礼,吾乃贺礼,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贺礼,若是与旁人相同,那人生岂不是无趣至极?贺礼是贺礼,旁人是旁人,吾等同而为人,吾等也只是自己。”
他贺礼就是这样的人!
不掩饰自己的功利之心,也不想找借口开脱他的功利之心,有就是有,不需要粉饰,安贫乐道是好品格,然他并不具备,他并不掩饰自己追求更好生活的目的,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和才智,去给自己创造出更好的生活条件,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并不可耻。
只是,他自己坦然了,但旁人却看不下去了,范生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贺郎之言,恕在下无法认同,我辈读书人当贫贱不移,不为名利所诱,不为外物所惑,定心明志,气节不失才是。贺郎之文章,对时势分析细致入微,所言掷地有声,言之有物,然如此好文章却托于买卖之上,如此暴殄天物,贺郎居然还认为是应当?贺郎如此言论,竟能宣之于大庭广众之下,厚颜无耻至此,吾等同为读书人,耻与贺郎为伍!”
这位范生约莫是动了真怒,脸气红了,手都气抖了。
贺礼被人当庭斥责也不恼怒,只淡然地看着范生,道:“读书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范生满脸骇然之色,怒问:“贺郎看不起读书人?贺郎这话可敢对着天下所有读书人说?不怕……”
似乎有滔滔不绝之势。
贺礼有些头疼,举起手摆了摆:“不好意思,恕我无力打断一下,范兄别激动,来,坐下,劳烦贵仆给范兄倒杯水,让他冷静冷静,激动伤身,于健康不利,有理不在声高,对不对?道理总是越辩越明的,范兄别激动,慢慢说就是。”
范生似乎终于想起这里是哪一家的厅堂,想起了坐着的都有谁,不好意思地朝郑太公请罪:“小生先前太过愤怒,所行无状,这里向郑公赔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