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影无声的咬住了唇瓣,心狠狠抽痛。
跟他相比,她可以说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的确不知道什么是穷,也无法想象一个人会因为穷而绝望,可那种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感觉,她知道。
曾经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日渐消瘦时,小小的她便明白了那种感觉,就叫做等死。
无论再多的钱,在死神面前,一文不值。
生命如此平等,却又如此的不公。
平等,是因为所有人都会死。
不公却是人人寿数不同,有些人坏事做尽依旧活的无比滋润,而有些人明明善良温柔却命不长久。
“你无法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为了活下去,做过什么。”裴擎浅浅笑着,却薄凉冰冷的如同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四岁时的裴擎,没有丝毫做人的羞耻心,与野狗抢食,被撵的到处跑、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其实一开始,有人看他长得可爱,时常会发善心施舍一些,他便以为大人都是好的。毕竟只要卖萌扮乖便能得到新鲜食物,对四岁的裴擎来说,很容易办到。
直到某一天,他遇上了拐子差点被抓走,才知道不是所有大人都是好人。
从那之后他会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一双不染尘埃的纯真黑眸被时时警惕与小心占据,活的像是一头尚未长出利爪獠牙、无法自保的野兽。
之后的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只是如何能活下去,怎样才能找到新鲜干净的食物给母亲。
至于其他的,早就麻木了。
可活着,太难了。
于是年幼的裴擎换了另一种生存方式,开始踩着点去饭店后巷翻垃圾桶,或是抢些客人剩下又来不及被收走的。
反正都是要倒掉的东西,都是别人不要的,为什么不能给他吃?
渐渐的,裴擎彻底变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可无论寻找食物的过程多难多惊险,那只是在外面。
一旦跨进那道残破的木门,他又变回了母亲心里那个爱干净的小男孩。
会高高举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兴高采烈冲到床边,绘声绘色的告诉母亲,今天又遇到了好心的叔叔阿姨,送给他食物,让他吃的饱饱的,还让他带一份回家给妈妈。
偶尔,母亲会伸出手摸摸他的小脸,但更多的时候是沉睡不醒。
其实在裴擎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在母亲少有的清醒时光里,会默默落泪不让他看见。
母子两像是达成某种默契一般,谁也不说真话,带着假面具自以为掩饰的极好,实际一眼就能看破。
那种生活,裴擎记不得过了多久,只记得某一天,表面维持的虚伪假象被突然到访的男人打破。
“突然有一天,那个男人来了,衣着高贵华丽,浑身散发着有钱人的恶心气息。”
彼时的裴擎已经能一眼看穿哪些人不好惹,哪些人是真的非富即贵,活的比路边乞丐更会看眼色,本能感受到了某种未知的不安。
泪,悄无声息落下。
滚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最终落入沙发消失。
顾小影很容易猜测他说的那个男人是谁。
她只是从不知道,小时候的裴擎过得那么艰难。
即便他此时一副云淡风轻的过去式口吻,也无法磨灭深埋内心中的痛恨。